他们只是温柔而愚蠢罢了

【鬼彻|鬼白】永不超生(三)

04

鬼灯在公寓的门口徘徊再三,最后终于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他早上在厨房里磨蹭了半天,直到听见白泽关门离开的动静才出来。白泽说鬼灯再不出门要迟到,可鬼灯甚至不知道自己上班的地方在哪里。好在辅佐官长年以来养成了记录的好习惯,他去自己卧室的床头柜翻抽屉,果然看见了自己惯用的笔记本。可是笔记里记录的不是他这次现世考察的完整规划和行程,而是日记。

笔迹倒是熟悉,可看内容却不像鬼灯一贯严谨翔实的风格。这本日记八成是被当作备忘录使用的,内容相当随意,每一条都简短得只有几句话,平铺直叙得完全没有文采可言。按照日期往前追溯,时间跨度大概两年。鬼灯稍微想了一下,把本子翻到了扉页的反面,这儿是他惯常给书本署名的地方,纸面上白纸黑字写着他驾照上的“暂用名”。

……所以是说他这趟“考察”已经持续两年左右了吗?

鬼灯摇摇头,摒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继续翻查日记,希望能找到点儿有用的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一会儿他就在一堆“备忘录”里提到的人名和地点里找到了点儿蛛丝马迹——他对这些都有点儿模糊印象,于是他循着这点印象回忆了一下,发现他确实是有过这样一份工作的。

在鬼灯数不胜数的“现世考察”里,他确实在一家相当有名气的大公司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小白领,并且在此期间内过了一段很是有滋有味的社畜生活。但是后来那家公司的一位高层在他面前猝死,他的考察不得不因此告一段落——出于强烈的责任心他亲自将那位新死的亡者押回了地狱并且参与了审判过程,直到该亡者被投入地狱。当然鬼灯拒绝承认这是因为他对这位公司高层人员在他就职期间对广大底层职员的压榨行为怨气很重。

当鬼灯按照印象里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他顺利地找到了那时候的工作地点。眼熟的摩天大厦依旧散发着普通人类都能感受到的阴森气息,可是除了格外阴森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异常。之前在这里徘徊不去的幽灵现在一只也看不见了。

鬼灯跟着大部队挤进电梯,按下一个数字键,在到达相应的楼层后迈出了电梯。结果刚出电梯,一颗锃光瓦亮的半秃头就以炮弹一样的气势撞进了鬼灯的视野里。

“炮弹”是冲着电梯过来的。他步子迈得很大,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但奈何腿实在不长,人又胖,整个看起来就是一枚刚出膛的炮弹。电梯门在鬼灯身后关上的时候,他正好冲到离电梯口三步远的地方,因而他看起来十分暴躁。于是乎“炮弹”在鬼灯跟前就地爆炸,中气十足的怒吼震得鬼灯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多久吗?!”

这枚愤怒的炮弹抬头怒目瞪着鬼灯,厚重的镜片底下一对同样厚重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熬了通宵的。鬼灯微微鞠躬道歉:“抱歉,我起迟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没有时间观念吗?还是以为你迟到造成的损失是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半秃头毫不客气地把手里一沓材料摔到了鬼灯的胸前,鬼灯眼疾手快地接住,“跑起来!把这个赶快送到XXX那里去然后快点回来工作!”

浑身低气压的中年老男人在向职场后辈发泄了自己的怨气之后又炮弹一样发射出去了,留下鬼灯在原地脸色阴沉地翻看手里的材料。

当然鬼灯不可能知道XXX是谁,他只能随便拽住一个过路的女职员询问。女职员被他搭话的时候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而后热情地向他指明了XXX在哪层楼哪个办公室甚至还额外关心了一句:“加加知先生居然也会迟到呢!”

……莫名其妙的一天以这样一个不完美开始,鬼灯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焦躁。

等他终于熬到下班时间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更加应该焦虑的事情。他不知道这时候白泽是不是在家——他今天早晨甚至都没问白泽是和他一起住在那栋房子里,又或者只是偶尔去那里过夜。说起来他对这个白泽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知;更为宽泛地来说他对自己的处境也是一头雾水。

鬼灯在脑子里条分缕析地理出了几个疑问:他现在在哪里?这是他认知里的那个现世吗?鬼灯和加加知是什么关系?今早出现在他面前的白泽和他认识的神兽白泽是什么关系?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加加知和白泽,又是什么关系?

白泽是加加知的什么人呢?鬼灯想起早晨那人抵住自己的额头,他们的眼睛里映着的只有彼此。他抬起手摸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们,应该是恋人吧?想到这里,像被烫着一样,鬼灯猛地把手放下。眼前浮现出一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轻浮懒散的声音还缭绕在耳边:“又不是在谈恋爱~”

白泽和鬼灯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有爱昵的小动作,因为没必要。单纯的欲望产生再消解,和肚子饿了再吃饭并没什么区别;他不需要像讨好女孩子一样用些小手段讨好鬼灯,也很排斥鬼灯对他黏黏糊糊。

那只沾花惹草耽于酒色的混账神兽总是理直气壮地告诉鬼灯,在交往之前他明确地跟所有人说过这只不过是一场玩乐。既然是玩乐就不可能和“一心一意”“长长久久”之类的挂钩,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好聚好散,美名其曰“大家都是成年人”。

谁说他没分寸的?鬼灯被自己狠狠打了一回脸。这人明明掐着分寸一毫一厘都不肯越界,他比谁都吝于施舍真心。对谁都能笑着说喜欢,转头就连人家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滥情又健忘,却偏偏一张多情面孔一副温柔心肠。

“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就不要装成一副年轻人的模样了,这可是诈骗哦。”

“谁上年纪了!”

“还是让您的脸更符合您的年龄和记忆力水平一些吧,免得将来顶着年轻人的脸却一脸老年痴呆的表情,那样不是比单纯的老年痴呆更可笑吗?”

“虽然身体状况可能有点小毛病,但是我离健忘还远着呢!忘掉过去是为了更好地迎接未来,嗯,就是这样。”

强词夺理,但鬼灯没法儿辩驳他。他常听现世之人歌颂“爱你不朽的灵魂”,然而能力所限,他大概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白泽死在他前面以让他瞻仰一下白泽的灵魂是个什么模样。打从鬼灯第一次在古老的黄泉之国看见这没谱的神兽从天而降开始,这张脸就没有变过。鬼灯从一个不到白泽腰高的小不点儿长到和白泽一样高,他始终是那副样子。有时候鬼灯会怀疑白泽这副身体已经在漫长得难以计数的岁月里变成了化石,他的灵魂沉睡在这具化石的深处;平日里他笑他醉他快活都只不过是行尸走肉循着本能的活动罢了。

就鬼灯所见过的,被白泽伤过心的姑娘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们或者暴怒或者落泪,没有一个能挽回白泽。白泽挨了巴掌也能继续谈笑风生,还会反过来担心姑娘打他有没有把手弄疼,但他不会因此留驻在她们任何一个的身边。善良是本性,博爱也是。博爱的本质是不会爱。能够被交付出去的那颗真心被厚重的化石层层包裹,坚不可摧,密不透风。

 

公寓的门被推开,房间里飘出饭菜的香气,萦绕在鬼灯耳边的声音以一种陌生的、令他难以拒绝的面貌出现:“欢迎回来!”

“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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