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白】劫
第七章
麒麟接过笔，补上了“穷奇”和“白泽”两个名字：“你先前说过，穷奇曾来告诫你无论如何不能回去是么？为什么？”
白泽稍加思索答道：“因为我如果一旦回去便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麒麟提笔在白泽和穷奇的名字中间划了一个小小的箭头，补上一行小小的注解，接着提问：“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目前还不知道，但……”白泽皱了皱眉头，“我有一个猜测，但现在不能说。”
“好。那么接下来，梼杌杀死了穷奇。”笔尖移动到了二者的名字中间，又划出了一个箭头，补上一个大大的“殺”字。三个名字形成一个还差一条边的三角，从“梼杌”到“白泽”形成了一个单向循环。
已经一目了然了，白纸黑字彻底印证了白泽心中朦朦胧胧的猜想：“梼杌的目的并不是穷奇，而是你啊。”
“那为什么死的却是穷奇呢？”凤凰补上新的问题。
白泽摊开掌心，艳红的流苏明晃晃的让人想到流动的鲜血：“他向我要了我的贴身之物，他本身又擅长变化之术——他应该是变成了我的样子引出了梼杌。”
“果然，你还是牵涉进来了啊。”麒麟长叹了一声，“凤凰说你印堂发黑不是玩笑，你的劫数可能已经到了。”
白泽无声地咧了咧嘴：“这算什么……明明是冲着我来的啊……”
看到白泽的表情，饶是跳脱豁达如凤凰也没心情开他的玩笑了：“死生有命，这可能也是穷奇的劫数，你不必太过自责。哎，只是没想到那个凶残的家伙也会做出这么狗血的事。”
“说起来，梼杌为什么要杀白泽？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会招来天谴的重罪么？”
“啧，瞧你说的，那个家伙做过的招天谴的事儿少了吗？本来他就是从封印里逃逸出来的，也不在乎再背上几条重罪吧。”凤凰看着垂着头静默不语的白泽，心情不自觉地沉重下来，“倒是白泽，最近千万小心才是。对了！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回昆仑吧？那里是圣域，梼杌那种凶兽是没法儿闯进去的。”
“虽说这里是与日本的交界处，离中土较远，不过若有心梼杌也是能找到这里的——就按照凤凰说的，你与我们回去如何？”麒麟点头称是。
“不，我这里还要顾店。”
“你搞错了没？！”凤凰听到这种答案简直要抓狂，“梼杌那种级别的凶兽随时都可能杀过来你还在担心一个小小的药店？老头儿你因为刺激过度疯了么？”
白泽抬起头直直看进凤凰的眼底：“我没疯。他若真想杀我，一定不惜任何代价都会找到我。如果我真的躲到他到不了的地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白泽冷冷哂笑，“他会不择手段地引我出来——到时候，谁知道下一个牺牲品会是谁？”
凤凰无奈地挠挠头，看向同样无可奈何的麒麟：“怎么办？这家伙这个时候不犯蠢了真是让人好为难……要不直接打昏了绑回去？”
“说的好像我一直在犯蠢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这么说了之后你还能得逞么？”
凤凰毫不犹豫地回击：“你本来就是战五渣啊。”
白泽下意识想回嘴，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只张张嘴没说话。麒麟顺手又给了凤凰一拐杖。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白泽，半晌才开口：“你若是这么想的，就留在这里吧。”
凤凰的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吗？喂喂那可是梼杌，梼杌哦！我们两个联手都招架不住的凶兽诶！”
“话是这么说。但这毕竟是白泽自己的劫数，怎么渡全靠他自己决定。他留在这儿是出于他自己的担当，我们又怎能违反他的意志？再者说，他再怎么不济也是上古神兽，大大小小的劫数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又怎么会轻易殒命？你就不要强求了。”
凤凰不再试图争辩，他又变得像是老气横秋的孩子，重重叹了口气。刚刚那张上书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名讳的纸在他的指缝间慢慢燃尽，灰烬零落在药店的柜台上，转瞬又化为齑粉消失得干干净净。
桃太郎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店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店堂里漆黑一片。他有些慌张，连忙打开灯，只看见店堂并没什么异样，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奇怪的是，柜台上的茶点和茶也是他端上来时的样子，杯中的茶已经冷透了。
“白泽大人？”无人应答。
回想起临走时白泽苍白的笑脸，不祥的预感如同阴霾缓缓笼罩在桃太郎的心头。
半夜，桃太郎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隐隐绰绰的檀香味，他披上衣服循着香味到了店堂。店堂里并没有开灯，桃太郎却仍然能认出背对着他坐在店堂中间石质地面上的身影：“白泽大人？”
白色的蜡烛上火苗微微跳动，香炉里的香火也明明灭灭，店堂里像是寺庙似的烟雾缭绕，白泽盘腿坐在香炉跟前，俯身伸手在地上拨弄着什么。大概是在进行什么仪式吧，桃太郎暂时闭上嘴。烛光的亮度不足以看清地上是什么，桃太郎心想别又是在召唤猫好好吧，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两步。
不知什么缘故，突然间烛光亮了许多，原本豆大的烛火一下子蹿高并剧烈地抖动起来，将白泽静止不动的身形映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桃太郎立马站住了，惊魂不定地扫视着烛火无法照亮的角落。店堂的没关严实，夜里的凉风吹了进来，吹得那明亮得简直异常的烛火七扭八歪好似马上就要熄灭，桃太郎只觉得后心一阵一阵发冷。一阵冷风吹过，所有蜡烛倏地灭了。
错觉啦错觉！肯定是回光返照嘛这里明明是天国来着怎么可能闹鬼……桃太郎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然而当他感觉到有什么在扯他的裤脚的时候，所有心理建设一瞬间全部破功——“呀啊啊啊啊啊——！”
“冷静，桃太郎君。”一双手搭在桃太郎的肩上，浓烈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那个人沉稳的声音具有奇迹般的镇定效果，桃太郎立刻依言安静下来。
白泽放开桃太郎，过了一会儿店堂的灯被打开了，桃太郎低头一看，一只戴头巾的兔子正仰头望着他。他俯身抱起兔子，小小抱怨了一下：“什么嘛吓死我了！兔子先生（也许是小姐）您怎么还没下班？”
“是我拜托它替我准备些东西的，”白泽从桃太郎的怀里抱过兔子，在它的头上安抚地摸摸，“辛苦你了，回去睡吧。”
“抱歉，吵醒你了么？”
“啊啊不是的，倒是我，打扰到您了么？”桃太郎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已经结束了。”白泽走回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那里推着两堆长长的枯草一样的东西。他蹲下身将那些草归拢起来，统统装入旁边一个带拉盖的长形木盒里。
“这个是什么药材吗？您刚刚在做什么呢？”
“这个是蓍草，占卜用的，我刚刚用它占了一卦而已。”
桃太郎打量着自家上司的神色，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追问占卜结果比较好，他换了个话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晚饭了吗？”
白泽抬起头看向桃太郎，忽然笑了起来：“桃太郎君是老妈吗？真爱操心呀。”
“那也是托您的福。”看到白泽的表情桃太郎放松了下来，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您说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大半夜还不睡觉，我们明天可是还要开店的呀！看样子您是还没吃过晚饭，我去厨房给您准备一点吃的……”
“好温柔呀，桃太郎君。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又来了，那不祥的阴霾再次笼上桃太郎的心头。
“我吃过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开店呢，晚安。”
那笑容灿烂得如同盛开到极致的樱花，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飘零。
“晚安。”桃太郎从外面带上了店门，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