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温柔而愚蠢罢了

【鬼白】胜负未分05

05  现世冶游

  

说是导游,面前这个一脸轻浮笑容的男人也不过是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加加知安静地跟在他后面,看他无头苍蝇一般在拥挤的人流里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这家店超有名的啊!加加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吃看?”纵然这男人确实挂着无可质疑的热情笑容,加加知还是隐隐生出了想要一拳揍上他面门的冲动:“很抱歉,我前不久刚刚吃过午餐。”

“诶,好可惜……麻辣烫可是四川名产,没吃过麻辣烫等于没到过四川啊。”戴着眼镜的男人确实表现出一副遗憾的模样。也许他真的没想找茬,这么想着加加知默默安抚下自己的暴力冲动。

过了一会儿,这个家伙又朝着人头攒动的车展过去,被加加知一把拉住。“您要往哪里走?”

“刚刚那边的漂亮姑娘在看着我笑哟~”

“是您想太多了,她们对每一个去看车的人都那么笑。”

……如此反复十数次。

“您就是这么当导游的么?”

“你出来玩就这么放不开吗?”

久违的针锋相对终于让加加知有了熟悉的感觉,可就当他准备顺着话茬吵下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干脆利落地退让了:“好吧其实我也是来这里旅游的。已经快到傍晚了不如一起去吃晚饭?”

头一次见到这个家伙如此通情达理的样子加加知反而不适应了,不过转念一想,在这里的两个人确实是认识不过一个下午的加加知和白。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如果这是你的意愿。

 

片刻之后。

“您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啊,我是游客嘛。别这副表情,女仆咖啡厅本来就是从你们日本流行过来的不是吗?”自称“白”的男人虽然在对加加知说话,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身穿黑色蓬蓬裙和白色蕾丝边围裙的可爱女仆们。

加加知默默望着这个对面已经忘我的家伙,一伸手抓住他的眼镜企图把他的脸扭过来。不过也许是用力过猛,眼镜被直接拽了下来,刚刚还一脸乐呵的男人痛呼出声:“你干什么啊!”那张脸上是加加知看了一千多年的熟悉表情。

“又不近视戴着眼镜做什么?”

“还我……”抢夺未果,白碰了碰被眼镜刮出来的红痕,“突然这么问……我也不太记得了,哈哈。”

不过转瞬间,他的注意力就又被吸引到来到他们桌边负责点单的服务员身上了。可爱的女生瞥了这桌的客人两眼,忽然微笑道:“两个帅哥是兄弟吗?长得好像哦~”然而她马上发现自己的两个客人不约而同变了脸,脸色难看得好像便秘。

“呃,非常抱歉……”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小女生还是立马道了歉。穿着休闲的客人看上去非常温柔,马上解释:“我们不是兄弟啦……不过没关系不用道歉,刚刚是我们失礼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产生了突如其来的厌恶感……白想着,自己一定是哪里坏掉了。再抬头,对面加加知的表情直接就称得上阴沉了。原来坏掉的不只自己一个,白有些欣慰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不快——自己居然被嫌弃了啊。

他全然没有为自己刚刚自己也嫌弃了加加知的失礼行为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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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钟馗用下颌点了点一旁已经熟睡了好一会儿的女孩子,对正端着酒碗小口吞咽的男孩子道:“小黑,带妹妹回房间吧。”

男孩子看起来喝得有些晕乎了,不过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孩儿还是反应过来:“小白……睡啦。地上很、很凉,我们回去吧……”

男孩儿背着女孩儿离开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之后,偌大的庭院又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他……”鬼灯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微微抬起手,不过马上就又垂下了。

“我想,我们说的一定都是……”钟馗向满脸不可置信表情的鬼灯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白泽。”坐回原处,他微笑着确认:“对吗?”

“真的是他吗?也就是说白……!”

鬼灯有些吃惊地看着对方比出的“噤声”手势,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满脑子都被“还活着”刷屏了。

“别在这里叫出他的真名,不然会为他招来麻烦的。”钟馗大马金刀地坐着,没一点儿醉意的眼睛里闪过雪亮光芒,这会儿他看上去才像是传说中的鬼王。不过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变回了鬼灯习惯的笑呵呵的模样了:“毕竟那家伙身份特殊嘛。体谅,体谅。”

“他……这些年都在这里?你们地府就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我刚到地府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说实话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用的是原身。”

“您刚到地府的时候?”鬼灯有些迷茫,听钟馗话里的意思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久到鬼灯所不知道的白泽的过去。

“一千两百多年之前。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呢……”

也就是和汉亲善竞赛大会之前了。说起来那时候白泽确实是代表中国地府方面出任裁判的。

“那时候我也不过刚到地府而已,还是个新人。可是包大人非说他十分看好我然后忽悠我接他的班接任鬼王的职务……”回想起那时候的旧事,这个看起来还算年轻的男人露出了怀旧老男人特有的沧桑感,“结果我就见到那家伙了。”

“白色的,毛茸茸的,看起来十分祥和,长得有点奇怪。这是第一印象。”

“啊,没错,毛的手感超级棒。”

“欸你居然摸过吗?”

“白猪先生发酒疯的时候会很容易现原形。”

察觉到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过去,钟馗自己把歪掉的话题掰回来了:“包大人告诉我这是滞留在地狱的妖怪,让我带它一起修(lian)行(ji),它当我的坐骑,我助它早日修成正果。然后我信了。”钟馗痛心疾首地一锤地面,“当年多傻多天真啊!我就单纯地以为它是马或者牛什么的(看上去不像猪啊)。超兴奋的啊!名字什么的说让我自己起,于是我就一直叫它阿白。”

“好草率的名字。”

“我不擅长起名……不,这个不是重点。结果之后我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鬼灯回想着那只不靠谱的神兽喝到烂醉一脚踩空直接摔倒人间的蠢样,顿时觉得有些同情对面这位了:“发生什么了?”

“跟它搭档的前十年我有时候会在它身上闻到酒味,然后某一天发现它抱着只酒葫芦喝到烂醉。”钟馗的嘴角微微抽搐,“那时候我还想说不定找到一个酒友,感觉可开心了。再往后我经常在空闲的时候跟它一起喝酒聊天,当然,是我单方面说。不久之后我发现它居然会说话!”

“肯定是喝醉了之后说胡话了吧?”

“没错!”钟馗为鬼灯和自己各添了一碗酒,“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又会喝酒又会说话,这简直是灵兽嘛!之后我跟它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酒友。那家伙相当健谈,天文地理、诗词歌赋都能信手拈来。”

“是的,我承认白猪先生的博学是无可非议的,他本人就是个活化石。”

“有时候我和它一起去人间出任务,它和路上遇到的各路妖怪尤其是化形成漂亮姑娘的都很熟的样子。终于有一天,我看见它化成人形和一干狐狸精玩得不亦乐乎。”钟馗顿了顿,“其实最开始没意识到是他的。不过那家伙的打扮实在是太骚包了,注意看了一下才发现那只耳坠很眼熟嘛,眼尾红也是。”

“酒和女人是那家伙的致命伤啊。”

“我想它也许是修为上升到能化形的地步了,本来还挺替它高兴的。结果我听见其中一只妖精叫它‘白泽’。”回想得太投入,钟馗的额头爆出了青筋,“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特么把一只上古神兽当坐骑使唤了那么久!还跟他推心置腹、称兄道弟!”

这种感觉,鬼灯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是折腾了他一百多年的那种——巨大的疏离感。

“我当时毕竟太年轻,明知不是他的错,还是和他大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不过是我单方面发脾气而已,那家伙自始至终一副一半愧疚一半纵容的笑脸。他没解释也没抱怨,等我发完脾气之后,只轻轻巧巧说了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这个爽朗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双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从那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灯心里一动:“原来他是惯犯啊。”

对面的男人疲惫地笑了:“就算说着欺骗感情什么的,我却没办法真的讨厌他。毕竟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家伙啊。”

“不告而别是他的温柔?”

“正因为知道即将失去,人们才会格外珍惜‘最后一次’。不辞而别的话,会因为离别感到难过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啊,不知道离别已至的对方是感觉不到遗憾的。如果等的时间够长,说不定就会直接忘记了。他大概觉得在那种情况下离开我的他,会被很快遗忘吧?”

“神明的温柔我等鬼神还真是难以理解。”鬼灯冷哼一声,“我想做的只有找到他揍一顿而已。”

“真棒!说实话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两人十分默契地碰了下酒碗,“所以去找他吧。”

“说起来,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种姿态是?”

“老男人傲娇和自尊心的奇怪产物罢了。都告诉他老男人玩儿失忆梗一点都不萌了,真是的。”

“的确,是需要好好纠正的恶趣味呢。”指骨被捏得咯吱作响,响在寂静深夜里真的是十分恐怖。

 

 

两人吃完晚饭已经是日影西斜了。

途中加加知一直十分阴沉地盯着对面跟女仆装女孩儿闹作一团的白,看他左拥右抱似的玩得忘乎所以。被他盯着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女孩儿们感受到来自阴沉男人的浓烈杀意笑得心惊胆战。

“绝对要绞杀这个白痴。”加加知在心里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因为刚才玩儿得很高兴,白看起来情绪高涨,他一路兴奋至极地跟加加知唠唠叨叨,说海报上靓丽的女星,说灯柱上贴着的内容隐晦的小广告,说在消防栓边转来转去的黄毛小狗。加加知听着耳边男人喋喋不休的聒噪,私心很想赏他一记友情破颜拳,但碍于某种别扭的心理又没有在这里动手。于是他默默扭头看着路边商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沿街的风景。转过路口一个日式风格的饰品店时,他看见一个以金鱼为主题的玻璃工艺品,忍不住在橱窗前停下脚步。玻璃工艺品在橱窗的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几条绕着中心轴游动的金鱼活灵活现,每一个细节都惟妙惟肖,金鱼的颜色从透明逐渐过渡到漂亮的绯红。

白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黑色的身影和白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玻璃上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容。

“喜欢这个?”

“……不是,我只是喜欢金鱼而已。”

“这个也挺好看的。”

“玻璃的太容易碎了。”

“小心一点不就好了。”

两个人这时候几乎呼吸相闻,加加知闻到了那人吐息里浓郁的咖啡香气。不习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加加知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去唱卡拉OK吧?”白这么提议。

“您对自己的歌喉很有自信嘛。”加加知冷笑,“不过我就算了。”谁要听比这家伙手残绘画水平稍微好出一丁点儿的歌声啊!

“哈哈也是呢,加加知看起来像是能把所有歌唱成军歌的样子。”这男人毫无自觉,“平时应该也不会去唱K吧?”

“……”加加知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火气,举起手就想朝白的后脑勺上招呼。可走在前面的男人却突然停下了。

他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加加知:“街上的人是不是太少了。”

此时加加知才惊觉不对。从刚刚他和白从橱柜玻璃前起身的时候,街上就已经安静下来了,现在街上岂止人少,根本就只有他和白两个人。

即将落入建筑群之后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成诡异的长度。从他们两个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它就已经这样了,此时它本应早已落下。

“糟糕了。”

感觉到暗处蠢蠢欲动的阴影和晚风中裹挟着的森森鬼气,加加知拽着白扭头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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