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温柔而愚蠢罢了

【鬼彻|鬼白】永不超生(五)

06

加加知结束了上午的最后一项任务,和他的同事结伴一起打算去附近的拉面店吃午饭。

他们一路上讨论着店里推出的新菜色,没多久就到了拉面店的马路对面,他们只消再过一道天桥。不远处忽然传来尖锐得让人神经一紧的刹车声,他们附近的人群纷纷停下脚步,有人尖叫,有人大声喊“叫救护车”“报警”,更多的人陆续围拢过去。

鬼灯也想过去,但他刚打算迈步就被同事拽住了。“马上要吃饭了,就别去看那么血腥的画面了吧?”

“至少要叫救护车,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那么多人围过去了,肯定有人已经打电话了。”

“就是啊,加加知,快走吧,我们要饿死啦。”

鬼灯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上了天桥。他不知道白泽这时候是不是在这附近,他想如果白泽在附近的话,他得告诉白泽绕开这里。于是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轻车熟路地拨出白泽的手机号码。他把手机举到耳边,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扭头望向车祸发生的方向。

这天天气晴朗,天桥也足够高,视野很好,足以让鬼灯看见被人群围住的车祸现场。他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横在道路中间,不远处一具人体扭曲着倒在血泊里,宛如一支折颈的花。手机里的忙音不慌不忙地响着,鬼灯紧紧盯着那支被鲜血浸染的折颈之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他竟然能看清那张歪在一边的脸和颈间散乱的蓝色围巾。

天桥上的一群小白领一眼瞟过去,一个个面露不忍,嘴里啧啧叹息着“太惨了”。忽然,跟在他们最后面那个一直维持着听电话的姿势目不转睛盯着车祸现场的同伴发狂一样拔腿冲了出去。

“加加知!”

鬼灯充耳不闻。除了冬日凛冽的风和剧烈的呼吸心跳之外他什么都听不见,世界突然一片死寂。他从天桥上冲了下去,拨开层层叠叠的围观人群,直到腿一软跪在白泽身边,中间好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

血渍把围巾染成了无限接近黑色的紫,也弄脏了白泽从不离身的流苏耳坠,它被血一绺一绺黏在白泽的侧脸上,像是狰狞而绝不干涸褪色的血痕。

鬼灯想要把白泽抱起来,但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加重白泽的伤势却连碰都不敢碰他。他低头盯着白泽失神的双眼,意识到白泽的瞳孔已经扩散。他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颈动脉,在心里默数,五秒钟,十秒钟,三十秒,一分钟。鬼灯搭在白泽颈部的手不愿收回,即使已经探不出任何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抬着担架的人分开人群走到他们面前,鬼灯漠然地望着他们。直到有人架着鬼灯的手臂把他从白泽身边拖起来,鬼灯才有点反应——他猛烈地挣扎,想要抓住白泽的手,想把他抱进怀里。

救护人员蹲在白泽身边翻检他的身体,如同检验一件坏掉的电器。有人开口,冰冷的声音下达冰冷的判决:“已经死亡。”

鬼灯挣不开架着他的人,他脑海里分神飘过一个念头:他竟然挣不过区区人类,他觉得可笑。剩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白泽的身上,他冲着下达死亡判决的人大叫:“别碰他!他还没有死!”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他们把鬼灯当作伤心过度丧失理智的受害者家属,一边公式化地劝他节哀,一边通知他协助调查。他们最终带走了白泽,而鬼灯被带上另一辆车。

“你是死者的家属吗?你们长得很像,是兄弟?”

“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的恋人。”

 

 

鬼灯最后一次见到白泽的时候是在殡仪馆。白泽干干净净躺在花丛里,穿着鬼灯带过去的他平时常穿的风衣外套,红艳艳的流苏耳坠也清清爽爽地落在他的肩头。入殓师的手艺很好,白泽安静地躺在那里的样子竟然和每天夜里躺在鬼灯身边的样子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遗体告别的环节大厅里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工作人员体贴地退了出去,留鬼灯一个人和即将火化的逝者告别。

鬼灯俯身亲吻白泽,理所当然的,唇上的触感是冰凉的。扑鼻而来是白玫瑰馥郁的香气,里面夹杂着刻意掩饰过但依然刺鼻的药水味道。鬼灯的手指极缓慢地抚过白泽的脸庞,指尖的触觉传达到神经中枢,可他的大脑却拒绝对此做出思考。白泽,白泽,白泽,他的脑内除了白泽一无所有。如同发掘深埋的遗迹,所有与白泽相关的记忆都被调出来,鲜明的,模糊的,从现在向着遥远的过去一路追溯。

他能想起自己在走廊的拐角看见白泽最后一次对他微笑,午后的客厅里白泽倚在他的怀里举起手机对他说“笑一个”,昏暗的清晨白泽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早安吻,满月的夜里白泽枕在他的膝头花瓣飘落在他们身上,葳蕤的树影里白泽逆光向他伸出了手……!

鬼灯猛然回过神。如同冬季水面降下之后露出水底的石头一样,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刻意遗忘的疑惑此刻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避无可避。两张纸即使完美重合看似一张纸,它们也仍然是两张各自独立的纸,一旦找准缝隙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分开。鬼灯的记忆轰然断裂成完全脱节的前后两段,中间隔着难以逾越的沟堑。此白泽终究不是彼白泽,加加知也终究不是鬼灯。

鬼灯从来没有想象过白泽的死亡,虽然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亲手杀死他。但鬼灯打从心底相信白泽绝对不会死在他前面;他和白泽可能以各种理由分开,但其中不包括白泽的死亡。

从警察局出来之后鬼灯一直守在白泽的身体附近,但他没能见到他期望中的白泽的魂魄;事实上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一个亡者。他想不通,便不停地想,不断回忆自己醒来以后的点点滴滴。最后他不得不颓败地承认: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白泽也是。

这种时候回想起来,“鬼灯是地狱的第一辅佐官,白泽是天国的神兽”反而更像丧失理智的混乱妄想。最可笑的是,他现在反而前所未有地希望那都是真的。

没法得到白泽的心算什么,无法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算什么,最起码白泽还好好地活在他身边甚至永远都不会死啊!在那个没有灾祸和死亡、终年花好月圆的国度里,永远挂着轻浮笑容的神明经营着一家名为“极乐满月”的药铺,不为人间疾苦所困,恣情任性,随心所欲。名为鬼灯的鬼神永远追逐神明而不得,他们相互争吵彼此嘲讽但他们不用经历生死相隔的离别。

……鬼灯永远不用体会加加知现在这种心如刀割的感觉。他捂住双眼面无表情,只有泪水从指缝间止不住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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