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温柔而愚蠢罢了

【鬼白】胜负未分02

02  鬼灯的地府之行

  

在阎魔大王的软磨硬泡下,鬼灯好歹过完了之前请下来的假期,今天才正要回去上班。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不太好。按理说,被强行安排的假期里公事一概被屏蔽,睡眠时间应该十分充足才对,但鬼灯眼下还是有点不太分明的黑眼圈。

不是因为没时间睡,而是因为梦太多。

只要一闭眼,光怪陆离的梦境便纷至沓来,搅得鬼灯不得安生。前一刻还在高空中,风声呼啸裹挟着云气扑面而来,下一刻就看见宽广场地上喧闹的人山人海,繁冗华丽的衣袖翻飞遮蔽视线,再看便有花街上妆容艳丽却面目模糊的盛装游女,悬着嫣红灯笼的半阖窗扉里流泄出三味线时断时续的声音,掀开小店的门帘入眼是百里桃花间纷纷扬扬的花雨,穿花拂柳一路前行,推开篱笆门、敲开木门能看见小灶上坐着飘出袅袅白色水汽的小药锅……无论走到哪里,都绕不开一个明亮到刺眼的白色身影,一绺艳红坠着耀眼的金色荡来荡去。只是看不见他的脸。

梦境的最后,鬼灯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拽住那个游来荡去的家伙,可当那个人带着疏离微笑回头时,鬼灯顿时觉得胸口闷涨得不行,伸出的手无力地重重摔回床上,梦境顿时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噩梦啊……”鬼灯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做出一个不屑又恶狠狠的表情,“嘁,死掉的话就死得远一点啊。”

 

回归工作的第一天自然是繁忙的,但鬼灯没想到一回来就要面对这么麻烦的事——中国地府发来紧急通告,日本的凶灵流窜至中国境内,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幸好前几日已经被捉拿归案,现在要由日本地狱过去押送回来。

非常糟糕的事情,外交问题,在自己休假的时候发生的。

认知到以上三点,鬼灯觉得很头疼,十分想把没事窜作他去休什么无所谓假期的顶头上司揍一顿。“比休假之前更累了好么?”

“十分抱歉鬼灯君!”体型巨大的顶头上司觉得自己在自家二把手面前几乎要缩成小小一团,恨不能钻进地缝,“我会好好善后的……”

“您要怎么善后?”比恶灵更凶恶的恶鬼面色不善。

“……”可怜的顶头上司被那可怕的气场威慑得欲哭无泪,“那怎么办?”

“交给我吧。”鬼灯看着自家上司的可怜样子叹了口气,“替您善后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我去一趟酆都,亲自去。”

一经敲定,行程很快就被规划出来,鬼灯只匆匆收拾好简易行李就启程了。乱七八糟的手续和装腔作势的外交辞令在鬼灯的脑子里盘旋纠结,胸口那因噩梦而起的暧昧痛楚因为遗忘暂时得到了纾解。

 

鬼灯到酆都的旅途略微曲折了一点。因为两地不联通的缘故,他没办法直接从日本地狱到那里,只能先到日本现世,买了机票飞到四川重庆酆都,再从现世进入阴间。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在山上看到了寺庙里兜售的路引——一张粗纸印成的纸片,长三尺、宽二尺,上面印著“酆都天子发给路引”“普天之下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世升天”,上方印有阎罗王的图像,下方印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县府”三个大印。

……地府的经济来源很广嘛,改天借鉴一下好了。排在长龙一样的队伍里时,鬼灯默默盘算着。

在人间与阴间往返借助的交通工具是浮空飞行的巨大楼船。鬼灯用路引换来来了船票,排在满是奇装异服的拥挤队伍里,费了好大劲才上了船。由于他服用了拟态药,看上去就是西装革履的普通人类,在一干奇形怪状里显得格外不同,于是一路上被侧目无数。

“你是西方来的恶魔吗?”在被守城门的小卒如此询问的时候,鬼灯本就因拟态药副作用而焦躁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

可怜的守门人被面前面色可怖的阴郁男人吓得后退一步,一下撞在了身后什么人的身上。回头一看,守门小卒惊呼出声:“钟大人!”

鬼灯打量着从城门阴影里走出的高大男人。看上去乱蓬蓬的白色长发披散着,红色的武官制服腰间束着不知什么动物鬃毛编成的绳结,让本就英气不凡的男人看上去更加威风凛凛。男人的肤色有些黑,高挺鼻梁、剑眉星目,一脸爽朗笑容令他看上去颇具魅力,只是脸颊上一个不知是什么文字的刺青显得有些狰狞。看样子他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一位了——鬼灯操着略为生硬的汉语向他微微鞠躬致意:“您好,钟大人。”

男人看上去有点疑惑的样子,但又不想显得失礼,于是大力拍拍鬼灯的肩膀:“你好你好,别这么客气嘛!我们的人不太懂事,你请多包涵——有什么事先进来坐……”说着就要带着鬼灯往城里走。

就在鬼灯受不了男人的自来熟马上要一把挣开他的时候,身后传来清亮活泼的女声:“这位……是不是日本地狱的来使——鬼灯大人?”

鬼灯回头望去,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正从后面款款走来,身上的服饰看上去竟有些像是浴袍,领口大大敞开,腰带垂下的一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没错,是我。”

爽朗男人明快的笑容带上了点尴尬的味道。

 

“这么说……是错过了啊。”

“我们的疏忽,接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啦!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不,请别这么说。我应该提前打好招呼的。”

“我们以为你们那边手续繁杂,还需要再过两天才能来的呢,没想到阎魔厅马上就联系我们说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收到消息马上安排鹿蜀带人去接您了,可没料到阴差阳错就错过了。”

“辛苦您了,”鬼灯向着黑衣女子道谢,“鹿蜀小姐。”

“没什么啦~倒是辛苦你在下班高峰期挤经济舱了——本来我们准备了专门的船来着。”鹿蜀看着那幅仿佛马上就要杀过来的阴郁表情,心想这看上去完全不像不介意的样子嘛,于是调转话题,“看上去很棒的变装,是法术作用吗?”

“不,”鬼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本该有只独角,“只是拟态药的作用而已。硬要分类的话大概可以说是魔法。”

“药效不错。”钟馗从一份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从茶几上推了过来,“一眼看过去完全认不出来。你自己做的吗?”

“不,从魔女之谷买来的。药效虽然不错,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如果现在我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友好,那么就是药的副作用——头实在是很痛。”

“啊,是我们疏忽了——客人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休息。我们已经安排了住处,请跟我来吧。”黑衣女子起身,引着鬼灯离开了接待室。

片刻之后鹿蜀回来了,她拎起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你家秘书呢?”

“唔……秘书先生出去浪了。”

“难怪你们工作效率这么低下……居然还让我去接人,明明我还在岗上呐。结果工作全都一股脑丢给类了。”

“抱歉哈~待会儿请你喝酒哟!”

“不要嬉皮笑脸的!我都被你带坏了啊……”鹿蜀觉得脸颊微微发烫,于是赶忙掉过脸,不让男人看到她的表情,“话说这么忙的时候你还放他出去玩儿吗?”

“没办法啊,阿白说他有不得不赴的约。”男人又体贴地为鹿蜀续上水,“希望他能顺利见面、不、应该是能活着回来才好。”

 

喝完酒已经很晚了,钟馗把鹿蜀送回住处之后回到自己宅邸,轻手轻脚地进入正屋。屋里没一盏灯是亮着的,家里的两个孩子应该已经睡了。钟馗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拉门打开灯,苍白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房间,除却靠墙的睡床、墙角的衣柜和房间中间的一张小几只有铺满地面的榻榻米。

其实并不总是这样的。因为工作繁忙,他回鬼王府主要就是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和睡觉。可有的时候他可以挤出些空闲,邀请自己的好友来这里喝酒消遣。他的房间正对着鬼王府的花园,打开拉门就能看见花园里的景致——当然酆都是没有月光的,所以他在走廊挂上了些明晃晃的灯笼以供照明。要说为什么堂堂鬼王的卧房被布置成这幅样子,还得归功于他的一位老相识,那人出主意说是席地而坐把酒对月(灯)也别有一番风味,喝醉了还能直接睡在地上。

他在屋子中央的小几前坐了下来,小口抿着昨日的残茶。前些日子的某个夜里,他的老相识就趴在他对面的位置醉得一塌糊涂。两人就着满腹牢骚下酒,一瓶接着一瓶,一桩接着一桩,最后发牢骚的人被放倒了,酒却还没被喝光。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钟馗的老相识在抱怨,工作太忙、没时间约会、晒不到太阳心情不好……甚至包括晚上睡眠质量差。

“那还留在地府做什么啊?!”钟馗很想拿超市买的廉价酒泼他一脸。

那时候老相识还没喝醉,一脸大义凛然地回答:“当然是受你们地府方面的拜托啊!我可是被一纸公文聘请过来的哟。”

“真那么难受的话离开也没什么,地府又不是缺了你就运转不了。”

“那怎么可以!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

钟馗对对方一副“我可是很仗义的”表情无言以对,于是隔着酒桌欺身过去揪住了对方的脸颊用力拉扯:“一千年前默不作声人间啊不阴间蒸发的是谁啊?脸皮敢不敢更厚点啊?”

那人手脚并用奋力向后退,努力挣脱了钟馗的钳制,好歹收起了那副大言不惭的欠揍模样。说实话,对他不知底细的人光看他人前的样子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毕竟这人长得不错脾气也不错;然而一旦对他知根知底,有时候就容易产生手痒的冲动。现在的钟馗就是如此。

那人又恢复成人前笑吟吟的温柔模样了。

“对不起呀,那时候。”看上去确实是诚心诚意在道歉,“因为当时你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而且你对工作已经熟练到不需要我的辅助的地步了,所以我跟你上司商量了一下就离开了。”

“一声不吭地消失,我还以为你是生气气到不想再见我。”钟馗坐回去,耸耸肩,“不过也是,以你的身份,想去哪里自然无需向我报备。”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感觉到钟馗玩笑话里的讥诮意味,脸上带上讨好的笑容,眉眼弯弯,“那么这次就先向你请示一下好了,钟大人。”

“你又要去哪里?”钟馗有些愣,心说让你走你就走么。

“人间。我想去人间一趟。”

钟馗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一派戏谑:“怎么,地府的漂亮姑娘不合你心意?”

“你才是怎么了……原来明明没这么滑头的。”老相识一杯酒下去,稍稍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我啊,想去见一个家伙。”

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微微歪着头,对着漆黑静寂的夜色高高举起酒杯,不知透过酒杯看向了什么,脸上浮现出茫然和苦闷混合的老头子一样的表情。

“……是认识的人?”

“不是。不是人,是个恶鬼。”像是想起什么可怕事情的样子,他猛然打了个寒颤,“超级~可怕的恶鬼。”

 

 

鬼灯被鹿蜀领到了安排好的住处之后,简简单单收拾了下,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实在是太累了,又或者是床很柔软。房间里飘着的某种不知配方的香料味道,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鬼灯的头疼。精神松懈下来了鬼灯很轻易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傍晚。鬼灯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坐在药店柜台的对面,一边抚摸着手边柔软的毛皮一边对讨嫌的店主进行人身攻击。柜台后的白大褂一边忙活手头的事一边头也不抬地对鬼灯进行口头反击,桃太郎一脸看淡生死的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

白大褂的男人终于忙完手头最后一点事,他放松身体伸展四肢,懒懒散散的像极了猫:“好饿啊。”

在他收回姿势之前,鬼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一根藤蔓样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啊啊啊这什么!”那人手忙脚乱地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低头一看脸色都青了,“酸浆?”

“没错,您既然饿了多少吃点东西吧。”

“不要一副纯良的口气啊!这玩意儿可是有毒的好吗?!”白大褂表情扭曲地冲进厨房,不一会儿鬼灯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待到白大褂再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没擦干净的水渍,衣服前襟被弄湿了一块。鬼灯看他这副狼狈样子,脸上缓缓浮出恶作剧得逞的阴险笑容。

白大褂看到他的这副表情不自禁嘴角抽搐,嘴角流下鲜血的同时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好疼……”

桃太郎赶紧端了杯热水上前递给他,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嘴上却一点不放过他:“叫您少喝一点的呢!又犯病了吧?”

“明明是他气的!”白大褂不甘地辩解,刚要直起身子指向元凶就又不得不重新蜷了回去。

被斥为元凶的鬼灯反而一脸正直,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身为医生连自己的身体都调理不好,您真是相当失格呢。”

蹲在凳子上蜷起来的白衣男人分外委屈似的说了句什么,一旁的桃太郎没听清,赶紧问了句。他抬起头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但还是一如往常地微笑:“我有点饿了呢。”

鬼灯想,桃太郎听不懂的话,八成是他用汉语骂了自己些什么吧。正这么想着,那男人转向鬼灯,一脸不情不愿:“喂,你也没吃晚餐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鬼灯心说笑话,明摆着的陷阱当我会跳么?

那个男人马上看穿鬼灯的想法似的,脸上的笑变得挑衅起来:“不敢?”

鬼灯一向不爱向这个家伙示弱,随即报以冷笑:“怎么不敢。倒是您,敢往饭里加料的话就等着死吧。”

结果白泽当真做了一桌堪称丰盛的晚餐,没一道菜看上去会踩鬼灯的雷区,他甚至还从自己的窖藏里拿出了据说很珍贵的酒。白色瓷盘中菜肴泛着诱人的油光,青色瓷杯里酒液荡漾着旖旎的色泽,饭桌另一边的白衣男人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店内的三个人吃了一顿虽然美味但气氛有些吊诡的晚饭。

鬼灯处处都要找白泽的茬,可那天晚餐结束后他还是凭着良心夸奖了白泽的手艺。

“吃的还满意嘛?”

“……您是要收钱吗?”

“我才不要。但凡厨师,总是希望自己烹饪的饭菜被食客喜欢吧?不过通病而已。”

“嗯……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这是您的蹄子难以做出的美味。”

“给我正常地夸奖啊。”

“谢谢招待。”鬼灯记得自己当时是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的,反正白泽总不会听不出自己的意思。

那当真是,非常非常平凡的一天。

可是从那天以后,鬼灯再也没见过白泽。

梦里他看见那人拈起右耳下艳红缀着的璀璨金色在指尖细细摩挲。明明梦中所有人的脸他都已经看不明晰,却只有这个细节被无限放大,孤零零地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您在得意什么呢。”鬼灯从漫漫长梦中醒过来,呢喃着不知所谓的低语。

 

 

 帅气的钟大人

 

 

美艳的鹿蜀姐姐

 

注:以上图片来自于彦舒作品《黑白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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