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温柔而愚蠢罢了

【鬼白】胜负未分04

04  心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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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那只恶鬼真的超级恶劣啊!”钟馗看着对面的白衣男人两拳重重敲在榻榻米上,一脸痛心疾首的沉重表情。

“难得听你说谁恶劣——居然被你说很恶劣,那得是怎样了不得的家伙啊。”

“是个非常讨厌的鬼,非要分类的话他一定是日本地狱里怨气最重的怨鬼了。”

“之前听说你一直住在天国桃源乡,怎么跟地狱里的恶鬼扯上关系了?”

“嘛,工作上会有交集,而且日本地狱有很不错的花街……”

 “就说你绝对会栽在酒和女人上,到哪里都一样。”钟馗有些无奈地扭过头去,不太想看那人有点白痴的笑脸,“然后呢,你为什么会觉得那只鬼很恶劣?”

“总是一身丧服似的颜色,吊着张讨债脸……总之光看着就不爽!自打我定居在桃源乡,那家伙真的是三天两头地来找茬啊!心狠手辣腹黑,每次碰见他都会倒大霉。”男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手指指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某只恶鬼一样狠狠戳着,“我告诉你他简直是个蛇精病!你见过有谁会不眠不休6个小时从天国挖个陷阱直通地狱吗?那个家伙就是!他有一次为了验证我的回复能力居然把我塞在炮筒里发射出去!好不容易送个礼物,还是本在一开始就标注出凶手的侦探小说!而且啊……”

钟馗看认识了上千年的老相识难得这么崩溃,就耐着性子听他抱怨了一大堆,本来还兴致缺缺,但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想象他说的各种场景,脑补之下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觉得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那个平日里总笑眯眯的男人此刻一脸愤慨。

看到他额角跳动的青筋,钟馗笑得更厉害了:“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样子啊!好想见见那位高人呢哈哈哈哈……别这样啊表情坏掉了喂!”

伏在桌子上笑得快要岔气的时候钟馗好歹才停下来,察觉出一点不对:“你说那是鬼对吧?他怎么能跑到天国?你再怎么说也是神兽,怎么能让一只鬼整成这幅样子?”

“他是日本地狱的高层啦,武力值高到变态。”白衣的男人好不容易恢复镇定,看上去仍有些不平。

“这么说他也算有身份啊,和我一样吗?”

“算是吧。”

“这就奇怪了。人家地狱高层的鬼每天忙都忙死了,没事儿追着你打做什么?”

“呃……”对面的男人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下意识目光闪躲。看他这样子,依着对他的了解,钟馗森森开口:“不会是你先得罪人家的吧?”

一击即中。看他的表情钟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更进一步:“八成跟女人有关。”

那人几乎要蜷成一团了。

钟馗一声冷笑:“呵,活该人家报复你吧。”

“我只是有过一点点出格啦,却被他这样报复一千年啊!”那男人环抱住自己的双腿,把脸埋在大腿上,本就有点闷闷的抗辩声听起来就更底气不足了。

“所以你这次回来算是落荒而逃了?”钟馗用指甲一下下弹击杯壁,酒杯发出叮叮的清越响声,“真丢脸啊。”

男人却突然抬起脸,一脸认真表情:“不,我和他之间的赌局,最后可是我赢了。”

 

 

盯着画纸半晌,末了鬼灯只是将画纸推过去,连头都没抬:“很独特的艺术风格。”

“不需要昧着良心夸奖他……说真的,当时包大人看到这份通缉令的时候直接把它当成垃圾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了。”

鬼灯沉默无言。钟馗又道:“我们这位秘书先生工作能力不错,就是没有艺术细胞——”

“没错,他的穿衣搭配实在很奇怪!不管里面穿什么外面都喜欢套件医生穿的白大褂,美名其曰穿制服的男人最帅了——可是明明看上去就像个老男人嘛!”

钟馗看见黑衣客人的眼神有些散,他本来在碗沿上滑来滑去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啧,钟馗心下暗暗叹了一句,真是不坦诚。于是他继续道:“是啊,本质就是个顶着帅小伙儿脸的老男人嘛,所以跟老男人一样嗜酒好色。”

对面的男人仍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下钟馗连他的表情都看不见了。“而且啊,他……”

“请不要说了……”

“嗯?”

“您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谈论这个人呢?”鬼灯终于抬起头,钟馗觉得他的眼神里好像带着斥责意味。

“咦,你不是对他很感兴趣吗?”钟馗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不……对不起,我可能有些醉了。”鬼灯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他把这归结为烈酒的缘故,“我只是……只是不太想提起我认识的那家伙而已。他们太像了。”

走廊上的灯笼被阴风吹得摇摇晃晃,暧昧的光勉强照亮了房间里的人。借着这不甚明亮的光亮,钟馗仔细打量对面正按压着太阳穴的黑衣男人,发现无论是身影还是脸都和数日前同一个位置的那抹白色奇迹般地重叠了起来。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们认识的其实是一个人呢?”

鬼灯蓦地朝钟馗望了过去,他眼里闪动着灼亮的光芒,他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终归那光芒还是寂灭下来,他小声嗫嚅:“不可能的……我亲眼看到那个家伙已经……”

“已经怎样?”

“他已经是个人类了啊。”轻声吐出郁结心底的秘密,鬼灯像是放下了某个重担,心里蓦然一空,连带身形也委顿下来。胃里的灼热感在身体里流淌,火辣辣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点燃了蛰伏心底长达百年的某种情绪,烧到烈焰燎原、万物荒芜。

“你遇见他了是么,在人间?”钟馗打断了鬼灯的沉默,看到鬼灯轻轻的颔首,于是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下次再见到他,替我好好揍他一拳,记得打脸。”

 

 

街头的行人熙熙攘攘汇成一股壮观的大潮,车辆好像一个个反射着无机质光泽的大型甲虫,破烂或簇新的广告牌上色彩汇成绚丽的漩涡,街道两旁店铺门前的音响播放着堪称噪音的循环音乐。

“真美好啊。”他坐在商业街的长椅上,打量着面前路过的各色漂亮女孩儿,然后在一些女孩儿回头看他的时候报以漂亮的微笑。

觉得累了,他站起身来在秋日午后的温煦阳光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见橱窗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一副厚重的黑框平光眼镜盖住了一半脸,身上穿了件圆领长袖T恤,下面一条牛仔裤,还斜挎着一个单肩背包——看上去就是个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会不会太青涩了?”他暗暗想着,“这样就没法跟成熟女性搭话了啊。”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背后响起非常悦耳但听起来略为走调的话音:“真巧啊。”

他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从橱窗玻璃上只能看到一只手却看不到人。于是他猛地向前一挣,堪堪停在玻璃前,站稳后才转过身去。拍他肩膀的男人——如同刚从丧礼现场出来般一身黑西装,打着黑色领带,脚蹬黑皮鞋,黑色短发梳成早间新闻里男主播的帅气发型——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两道短匕首一样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

清一色黑的男人。面色严肃的男人。反复出现在梦中的男人。

“是你啊。”他有些呆滞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瞬间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男人的表情因为他一句无心的呢喃看起来有所舒缓,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是的,真巧啊,你来中国旅游吗?”经过一小会儿的迷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摆出了自己惯用的微笑,“看在这么有缘的份上,我来做你的导游吧?”

如他所料,男人眼里的期待如同残喘的火苗,转瞬便熄灭了。但男人还是十分礼貌地伸出手:“只是来出差而已。你好,我叫加加知,请多指教。”

他也礼尚往来,握住男人伸出的手轻轻摇了摇:“你好,我姓白,你可以叫我阿白。”

他感觉到男人狠狠捏住了他的手,一瞬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满街喧闹之中独有这一小片时光静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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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打赌吧,赌赢的人请吃晚饭。”

白泽永远都没法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没事儿找事儿向和自己一同担任裁判的鬼灯发出这样的邀请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个无聊之极的赌约为他招致了长达一千年的血光之灾。

当然,作为祸根的“就职典礼降灾事件”被他自动过滤了。白泽一贯坚持这个赌约才是他和那只恶鬼结下梁子的直接原因。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白泽机智地利用一顿晚饭赢得了悬而未决一千多年的麻烦赌约。

“不,我和他之间的赌局,最后可是我赢了。”白泽如此定义自己的离开,“漂亮地赢潇洒地走。”

“简而言之就是又一次不告而别了是吧?你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渣滓。”黑脸的友人此刻显得脸更黑了,掌握拳发出咯吱咯吱活动骨骼的声音,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杀过来。

“都说了对不起啦!”他保持着抱膝的姿势微微摇晃着,耳坠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也微微晃荡,“他和你那时候情况不太一样。要是不离开的话我一定会死的。”

“你一只老不死的神兽对着我一只鬼说你会死?别开玩笑了好嘛!”

“好吧也许是夸张了点,但总之我的确不能再在那里留下去了。那个家伙真的很危险,无论如何我都得躲远点儿。”

“啧,看来你当初一定是抢了人家的老婆。”

“你才不要开玩笑好吗?!我看上去像是会干这种出格事情的人吗?”白泽一头撞在自己的大腿上,“才过了一千年而已变化要不要这么大?还我当初纯良耿直的小钟啊!”

“而已?阿白你还真是……”钟馗长叹一口气,无力地朝后一倒,“一百年就够一个长寿的凡人一辈子了,一千年都不知投过几次胎了啊。”

“——夏虫不可语冰。”沉默良久,钟馗只能发出这样一声感叹。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再继续留在那里。”白泽的声音闷闷的,“他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危险,因为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人生这种东西就像是海绵……”

“两个都不是人的东西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谈人生真的好么?”钟馗尽力使自己的话音听上去欢乐一点,然后他如愿地听见白泽噗嗤笑出了声。白泽继续说:“经历过的人和事都会留下相应的痕迹。无关紧要的就像水,流进来又渗出去,很快就没踪影了;有点重量的能留下浅淡的痕迹,可随着时间流逝痕迹总会回复;最怕的是碰见钉子,一旦戳下去就是分明的痕迹,钉子拔出来后伤痕也会永远存在。”

“好文艺……真不愧是文化人。”钟馗抬手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额发,“不过你才不是海绵这种低级货。你是土地啊。所有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和事都会被记录下来,新的覆盖旧的,一层又一层像化石一样,可以遗忘却不可能消除地存在着。照着你经过的岁月来算,你大概还包含着白垩纪的恐龙化石吧?”

“这句话还给你,读书人。不过我喜欢好学的家伙。”

“所以那只鬼就是钉子?”

白泽仔细考虑之后点了点头,即使钟馗看不到。“那些行为作为报复的话也太过幼稚了,简直就像拼命在自己喜欢的小女孩儿面前刷存在感的小学男生。”

“简直神比喻……你看上去就像被同班调皮男生欺负到哭着跑走的小女孩儿。”仰面躺倒的男人低声笑了出来。

“真的友尽了哦。”

“玩笑话罢了。”钟馗一个翻身坐起,打量着蜷成一团的少女·泽,“走都走了,为什么还想回去见他?”

“我看见、不,也许是听到,也不对……总而言之,那个家伙向我祈祷了。”

某个极其平常的破晓,感知三千世界的神明偏偏在那么繁杂纷乱的世界里看到了那一刻、那一幕、那一个人,听到了那么一句非常不像祈祷的祈祷:“向神像说的话,神明可以听见吗?”

“听得见哦。”神明如此回答,祷告之人却完全听不到。

“既然你如此请求,我就大发慈悲地去见见你吧。姑且听你想说什么好了。”

“不怕他直接打残你吗?”钟馗再次从这只神兽身上见识到什么叫做“厚颜无耻”,额角爆出的青筋不自禁跳动。

“怕啊!就这么直接去见他的话一定会被杀的!”

“也亏你有这个自觉啊。”

“所以啊,”白泽露出了自得的狡黠笑容,“需要用一点点~的小手段。”

 

 

读书人·钟大人

来自于彦舒《黑白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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